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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与沉香

黎云昆

 

魏忠贤是明熹宗(天启皇帝)的大太监,他不识字,自然也没有欣赏沉香的雅兴,应当与沉香没有什么关系。

尽管魏忠贤不识字,并不影响他成为天启年间最有权势的人物。当时,天启皇帝迷上了木匠活,把治理朝政的大事全部交给了魏忠贤。这样,这个市井无赖一下子就成为了当时大明朝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被尊为九千岁。而且,魏忠贤也把中国宦官乱政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当然,魏忠贤的不识字还不影响他与沉香挂上不解之缘。

由于魏忠贤掌管官员的升官发财和生杀予夺大权。一些官员开始想方设法巴结魏忠贤。最无耻的是浙江巡抚潘汝祯,他在美丽的西湖之滨为魏忠贤建立一座生祠。一般而言,兴建祠堂是为已经过逝的人,为活人建祠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很快,潘汝祯升为南京刑部尚书。这段历史明明白白地载入了《明史》,“生祠之建,始于潘汝祯。汝祯巡抚浙江,徇机户请,建祠西湖。六年(天启六年,即1626年)六月疏闻于朝,诏赐名“普德”。自是,诸方效尤,几遍天下。”明史里记载的生祠之建,是应“机户”,即丝织作坊主,的请求,当然建造所需的费用也是由这帮冤大头来出的。钱是别人出的,得利的却是潘汝祯本人。

清张岱《石匮书》对此事记载的更为详细:“七年(天启七年,即1627年),浙江巡抚潘汝祯上疏,剙(创)立上公(即魏忠贤)生祠于西湖,赐祠额曰“永恩”。匠石万余人,耶许(象声词,劳动时众人齐发的声音)斧石之声,如轰雷礟裂,湖水震撼。一月功成。像以沉香为身,象牙为首,五官手足,宛转一如生人。腹中肠肺,皆以金玉珠宝为之。蠎服奇严,髻上穴空其一,以簮四时香花。迎像入祠,出营兵五千人,旌矛曜日,绚美异常。士大夫举监生员皆公服,俯伏在地,不敢仰视,口称九千岁。抚按司道府县等官俱在祠前,雁行跪迎,候像过方起。像前仪仗之盛,卤簿(帝王外出时扈从的仪仗队)所无。各官及商人等,日日设供,备极山海之富。演剧其前,奏乐,上膳。有窥视者,罪以惊驾。忠贤差诇(密探)事人。”

此例一开,为魏忠贤兴建生祠之风立刻风靡一时,全国各地都争先恐后地为魏忠贤建生祠。为魏忠贤建生祠,便成为当时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们竞相夸耀的大事。而且,因为第一座生祠的魏忠贤雕像是用沉香做的。后面建祠者也只能用沉香,否则便是不忠不孝。

魏忠贤生祠之建,耗费了大量的民脂民膏。《明史》载:“每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剥民财、侵公帑、伐树木无算。”且沉香价值“一片万金”,为不可多得的珍稀之物,故以沉香雕像,一般只限于佛祖、观音、罗汉等。但为建以沉香像的魏忠贤生祠,则只能用沉香。

仅北京一带,以沉香雕像的魏忠贤生祠就不下数处。清许重熙《嘉靖以来注略》载:“阎鸣泰于通州、昌平各建魏忠贤生祠,名曰崇仁、曰彰德。李道又建祠于通之西关,曰怀仁。主事何宗圣建于长沟(今房山),曰显德。廵抚刘诏建于密云,曰崇功。各极土木之费,穷工技之巧。祠中像以沉檀雕镂,手足活动如生,人腹中肠腑皆金玉珠宝为之。每日上食飨祀,官吏士民过不谒拜者,立遭棰辱。祠立大石碑,皆张瑞图所书。顾秉谦、黄立极、施凤来等,互撰谀文,远近称之曰尙公。至细民闾巷,偶语亦必曰尙公,而不敢名。吏民上奏颂德政者,日月不絶。” 文中提到的阎鸣泰,曾任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太子太师、兵部尚书,此人“专事谄谀。每陈边事,必颂功德,于蓟、辽建生祠,多至七所。”(《明史》)

为魏忠贤制作沉香像,是官员人等绝对不敢怠慢的大事。稍有失误,便可酿成杀身大祸。《明史纪事本末》:“(地方官为魏忠贤建祠)各曲意献媚,务穷工作之巧。攘民田墓,伐人树木,无敢发声。其上食飨祀,一如王公。像以沉香木为之,眼耳口鼻手足,宛转一如生人,腹中肺肠,皆以金玉珠宝为之。衣服奇丽,髻上穴空其一,以簪四时香花。一祠木像头稍大,小竖(即太监)上冠不能容,匠人恐急,削而小之,以称冠焉。小竖抱头恸哭,责匠人。”

那些阿谀奉承之徒,为了向魏忠贤表忠心制作雕有沉香像的魏忠贤生祠,似乎不足为奇。即便是所谓的清官能吏也参与其间,且不甘落后。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暨文学家,先后取得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等胜利的抗清名将袁崇焕,也在宁远城为魏忠贤修建生祠。袁崇焕在立生祠的人之中算是比较早的,位列第七名。向有廉洁奉公,忠于职守,体恤民意之称的应天巡抚毛一鹭也在苏州虎丘建了一座雕有沉香像的魏忠贤生祠。这件事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毛一鹭为魏忠贤建的生祠,在魏忠贤倒台后,还有一段故事。清褚人获《坚瓠集》:“毛一鹭建魏忠贤祠于虎丘,赐名普惠。后有旨拆毁,有一人当先入,劈碎魏忠贤首,持之而欲去。众阻之,其人曰:‘吾生不能啖其肉、寝其皮,今将沉香首细细劈开,燃向周蓼洲诸忠臣面前,庶快人心!’数语亦饰说得好,恐其实不过为此一段沉香可爱耳!”文中所提周蓼洲,即明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字蓼洲,东林党人。毛一鹭在苏州任上,协助魏忠贤逮捕周顺昌。此事激起民变,苏州城乡数万人齐集,为之呼冤,两名东厂(特务机构)的缇骑被当众打死。后周顺昌被解至京城,在狱中牙齿尽被打落,仍以血口痛骂魏忠贤,最后受酷刑而死。褚人获的描述非常精彩。将魏忠贤沉香头像取走的家伙,可能并不一定真的要把沉香燃向周蓼洲诸忠臣,无非是要将此一段可爱的沉香据为己有罢了。

明朝之亡,不亡于魏忠贤、不亡于李自成、不亡于吴三桂、不亡于满清的长枪大马。实在亡于这些只图一己之私,不惜出卖自己人格的无耻之徒。无怪明朝崇祯皇帝在他主持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对着满朝文武讲:“朕不是亡国之君,诸位尽是亡国之臣!”。这些对国家负有责任的栋梁之材,把他们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向主子表忠心了。至于如何治理国家,如何抵御外辱,那只有天知道了。

只是,可惜了这许多珍贵的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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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云昆

黎云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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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林业局科技司前副司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熟悉的业务:营造林,珍贵用材培育,森林经营,林产工业企业管理,生态经济、生态产业。中国古典家具的型制、结构(榫卯结构)、文化表达。到过除台湾以外的各个省市自治区、特别行政区,以及世界上36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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