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景泰陵-黎云昆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北京有个十三陵，明朝自从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后，皇帝们死了以后都要到那里去报到。

十三陵埋葬着的第一个皇帝自然就是永乐大帝明成祖朱棣，最后一个皇帝就是那个亡国皇帝明思宗朱由检，也就是崇祯帝。顺治皇帝进京以后，一改大中华对前朝一律彻底砸烂的惯例，按皇帝的规格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有文章披露，顺治皇帝曾出席崇祯帝的安葬仪式，并亲自致了悼词（诵念祭文）。

不过，明朝在北京作皇帝并非只有十三个，还有一个皇帝，死后没有进十三陵。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景泰帝，明代第七位皇帝，代宗朱祁钰。

朱祁钰这个皇帝名气并不大，但在他的治下，出产了我国著名的金属工艺品——景泰蓝，并且名扬天下。这个灿烂的文化的命名就是用的朱祁钰的年号景泰。

除了景泰蓝与这位皇帝有关外，明代历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土木之变也与他有关。

正统十四年（1449年）秋八月，蒙古瓦剌部进犯边界。明英宗朱祁镇好大喜功，希图通过建立战功而名垂青史，于是率20万部队，号称50万，御驾亲征。没想到在宣化土木堡一战被俘，闹了个大笑话。

皇帝被俘，朝廷离立刻乱套。以于谦为首的主战派，主张另立皇帝，坚决抗战。另一派为投降派，主张迁都、割地赔款，把皇帝赎回来。最后主战派得势，于是将英宗的弟弟朱祁钰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此人就是景泰帝。

景泰帝即位之初，的确能够励精图治，重用于谦，“诏诸王勤王”，且“徵兵于朝鲜”，最终击败了蒙古军队。蒙古人看着英宗失去了价值，只好将其送回。

英宗回京后，被直接打入了冷宫。但到了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英宗在一些大臣的支持下发动了“夺门之变”，顺利地恢复了帝位。这样，景泰帝又被废为郕王，且在十几天以后就死去了，有说是病死的，有说是被活活勒死的。景泰帝在位时曾在现今十三陵景区内修建了寿陵。他去世后，不能进皇陵，于是寿陵被毁，以亲王礼被葬在西郊玉泉山北麓的金山口，即今日海淀香山路上的军科院干休所院内。

军科院干休所的地址是海淀香山路娘娘府2号院，院门临香山路。此地所称娘娘府，不是因为哪个娘娘在这里建有府邸，而是娘娘的墓地，这个娘娘便是明宣宗朱瞻基的废后。现在，这座娘娘的墓地早已消失，只是留下了一个至今还在使用的地名。

进军科院干休所大院后，沿主路上行约200米，即可见一片柏林。当然，这些柏树是后补植的，原有的柏树已荡然无存。林缘立石碑一块，上书“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景泰陵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二〇〇一年六月二十五日公布北京市文物局二〇〇一年十月立” （图1）。

林中可见一亭（图2、3）。亭是后修的，四周有矮墙。

进口处东侧矮墙镶一石牌，上书“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景泰陵北京市革命委员会一九七九年八月二十一日公布北京市文物事业管理局一九八一年七月立”（图4）。革命委员会是文革产物，实行一元化方式，取消中国共产党和政府的分别，合为一体。当时没有北京市委，也没有北京市政府。进口处西侧矮墙镶一金属牌，以中英两种文字对景泰陵做了简单的介绍（图5）。墙体已然破旧不堪，亟待整修（图6）。

碑亭中的石碑为一块整石雕成，石碑的正面雕刻着清乾隆皇帝的御笔诗。碑文如下：

《题明景帝陵》

迁都和议斥纷陈，一意于谦任智臣。挟重虽云袪恫喝，示轻终是薄君亲。侄随见废子随弃，弟失其恭兄失仁。宗社未亡真是幸，丘明誇语岂为淳。

按：景帝任于谦，排群议而力战守，不可谓无功于宗社。独是英宗还国，僻处南宫，事同禁锢，而废后易储，有贪心焉。天道好还，子亦随死，终于杀礼西山，实所自取耳。然英宗亦岂得辞寡恩尺布之讥哉。至于于谦“社稷为重”之言，盖出于吕饴甥“丧君有君”及公孙申为将改立“晋必归君”之意，后世迂儒无不以是为韪。夫君犹亲也，亲为人执，为子者不披发缨冠而往救之，以示“不急”，其可乎？则意欲之狱，亦有由来。或犹以为非英宗意，是真不识事体者之言耳。然则当时宜从和议乎？曰：不共之仇，安得与和？缮甲治兵以从其后，如岳飞之力战迎二帝，天下其谁非之？乾隆己丑季夏月。（其后尚有文字，因碑体破损，不可辨认。）（图7）

乾隆在诗和按语中对景泰帝等做了下述评价：

景泰帝任用于谦，力排众议，主张抵抗，是有功劳的。但英宗回来后，将其禁锢，废掉皇后，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是有贪心的。后来子死身亡，咎由自取。英宗复位后，杀于谦等人，对景泰帝毫不留情，这人也不厚道。他还认为，君即是父，父亲为人所执，为子者，应当紧急救援，而景泰帝和于谦们没有这样做，最后败亡，也是有原因的。不过他认为，当时“议和”是不可以的。

按语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乾隆把岳飞大大的表扬了一番， “力战迎二帝，天下其谁非之？”。问题是，岳飞的作战对象正是乾隆的祖先。对乾隆而言，岳飞打的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岳飞“精忠报国”的思想对乾隆而言，是有极大利用价值的。一旦皇帝有事，臣子们应当像岳飞那样，“缮甲治兵”，舍命救君。

不管怎样，乾隆皇帝还是肯定了景泰帝的积极一面。实际上，明英宗朱祁镇去世后，他的儿子宪宗朱见琛即为景泰帝平了反，追复了景泰年号，并将原诚王墓扩建为皇陵。但他们没有留下什么历史遗迹。乾隆皇帝做到了。

碑的背面为：“大明恭仁康定景皇帝之陵（图8、9）”。此字当为乾隆御笔。

碑座未采用赑屃座，而是用了须弥座（图10、11）”。

碑体和底座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显然遭受了钝器的击打，（图12、13、14），估计也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遭受了劫难。所幸碑体文字基本没有受到破坏，只是边缘部位受损严重。

从碑文看，此碑放倒了。 “大明恭仁康定景皇帝之陵” 应为碑的正面，而乾隆的御笔诗及按语应为碑的反面。看来，此碑被重新立过，且重新立时，没有很好地分辨正反面。

过碑亭，沿中轴线向北，即为陵恩门（图15、16）。门两侧为陵园的围墙，东侧围墙上还开有一小门（图17、18），估计为守陵人员进出之处，陵恩门一般情况是不开的。陵恩门东侧有一很大的树桩，地径大约有60cm，树木伐倒的时间应该不长，地上还有锯末可见（图19）。从树桩看，应为杨树，不知何故将其伐掉。即便这树是死了，也可留下来，可在树根部种植攀援植物，如凌霄、紫藤等，爬满大树，有很好的观赏价值。我国的陵园应是古木参天，但现陵区内无大树，这正是可以很好利用的景观资源，伐掉了，实在可惜。陵恩门前正中位置，移来一棵核桃树（图20）。核桃，也称胡桃，《西京杂记》载：“上林苑有胡桃，出西域。”核桃树作为皇陵中轴线的主要景观，显得很不协调，想是当年好事者为之。

其实皇帝陵中轴线上根本就不应该栽树。这纯粹是胡来！我国民间也都不在坟墓的中轴线上栽树。因此，这棵核桃树早晚是要被移出去的。

进陵恩门后，应为陵恩殿，为供奉灵位，祭祀亡灵的所在，现已无之。

陵恩门后即为登宝顶的步道，步道采用现代的材料和规制建设，与皇陵极不协调，且步道上坡处，两侧还安装了不锈钢的扶手，更是不伦不类（图21、22）。

登上坡道，眼前的景观更是奇特，竟然是一个标准的门球场（图23）！门球场所占的位置，正是陵墓的位置！看来，为了修建门球场，原来的宝顶被削平了。景泰陵在1979年便被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了，这个门球场应当是此后修建的，这是对文物公然的破坏，真不知道当年谁做出的这个罪恶的决定。也不知道当年施工时，景泰帝的寝宫是否也受到了破坏。景泰帝到底作过皇帝，即使下葬时没了皇帝的头衔，但作为亲王，他的寝宫里的宝藏也一定不少。

门球场上为一块高地，应为原宝顶的一部分，现已是灌草丛生，部分还铺设了水泥地面（图24、25）。据了解，上世纪80年代前，此处曾驻扎了一个排的工程兵，水泥地面上建有营房。现营房已经没有了，但官兵们洗脸的水池尚在（图26）。

宝顶后面是陵园的围墙（图27、28、29），尽管现在残破不堪，有的已经坍塌，但原来的规模还是可以想见的。

站在宝顶之上，视野极其开阔，可以观赏到玉泉山的景观（图30）。

景泰陵留给后人的警示还是很多的。首先，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不能轻举妄动。明英宗就是一个例子，没有他英宗的鲁莽，也就没有景泰帝。其次，在那个时代，皇帝作了敌方的俘虏，于谦能够大胆提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主张，皇帝不要了，再找一个就是了，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于谦是中华历史上一个可歌可泣的人物。没有于谦，也就没有景泰帝。第三，明英宗死后，曾经被他废掉的太子朱见琛即位，却为景泰帝平了反，恢复了他的名誉。其后，乾隆皇帝也再一次肯定了景泰帝的历史功绩。历史是公平的，凡是做了对国家、对民族有益的事，历史是不会忘却的。

景泰陵，值得一看。

不过，现在还未对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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